优化村庄布局、建设美丽宜居乡村是一项民心工程,要压实美丽宜居乡村建设责任,牢记初心使命,把好事办好,决不能把民心工程搞成“民怨工程”。
——山东省委书记刘家义
6月21日早晨9点30分左右,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山城街道的执法人员去善崮村做拆迁工作时,遇到了当地村民的反抗。从视频中可以看到,村民大喊着围住了执法车辆,其中很多人,都是带着草帽的老人。有部分村民和工作人员受伤。
当晚,山亭区委书记表示对执法人员打人绝不姑息。第二天中午,区长鞠躬道歉,并表示:“说不拆,就是永远不拆了。”
以这次事件为标志,在山东大地轰轰烈烈开展的合村并居事件暂时停止了。
山东的GDP焦虑
枣庄,曾经有一个美丽的名字——兰陵。
这个位于鲁豫苏皖四省交界的山东小城市,总面积4563平方公里,2019年的GDP为1693.91亿元,较上年度仅增长3.44%,总量位列全省第16位,被日照市超越,首次成为了全省倒数第一。
由枣庄向四周扩展开来,北起长城,南至桐柏山、大别山北麓,西倚太行山和豫西伏牛山,东濒渤海和黄海,其主体为由黄河、淮河与海河及其支流冲积而成的黄淮海平原(即华北平原),以及与其相毗连的鲁中南丘陵和山东半岛。行政区划范围大致包括北京、天津和山东三省市的全部,河北及河南两省的大部,以及江苏、安徽两省的淮北地区,共辖53个地市,376个县(市、区)。
黄河、淮河、海河三大河流孕育了中华文明最早的渊源,这里也是全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区。
黄淮海地区面积46.95万平方公里,占全国陆地面积(960万平方公里)的4.89%。2019年,全国省级人口排名前十中,这块地域涉及的五个省全部位列其中,山东、河南、江苏、河北、安徽分列全国2、3、5、6、8位,人口总数达41738万,占全国人口140005万人的30%(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数据检索)。人口密度逼近1000人/平方公里。
黄淮海平原还是我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区,请注意,不是之一,是最重要的。
(注:图表中耕地状况来源于农业农村部2020年5月公布的《2019年全国耕地质量等级情况公报》;粮食产量来源于《国家统计局关于2019年粮食产量数据的公告》,其中耕地平均等级指数越低表示耕地质量越高。)
再看山东的城镇化水平。
(人口数据为国家统计局2018年数据,人口密度来源于维基百科,人口密度排名前五位为澳门、香港、上海、北京、天津)
这块土地上的现状基本就是这样:沃野千里,人口密集,产业结构落后,在改革开放后区位优势不突出,没有政策的扶持,同周边的胶东、长三角、皖南等地差距逐渐拉大。
而山东,在上述5省中即便不是最好的,也至少是第二好的。人口第一、GDP第二、城市化率第二……
山东不应该有焦虑。
然而,山东的GDP焦虑也是有目共睹的。
去年,“山东急了”一度成为媒体的热词。这种从上到下的焦虑,不是空穴来风。
我们来看一下山东过去两年GDP数据、增长及对比。
尽管长期稳居全国第三,但与第二名江苏的差距不断拉大,2019年已达28563.99亿元,但与排名第四的浙江差距不到9000亿元,而浙江的增速高于山东近1个百分点。
另一方面,反映经济发展活力的重要指标之一——人口净流入流出,则与排名第四的浙江出现了更显著的对比。山东省2019年人口净流出排名全国第一,为19.98万人;浙江人口净流入84.1万人,净流入量排名全国第一。
拉动经济的“快方子”
山东急了。
需要寻找一种能快速拉动GDP的方法。从何处下手?
第三产业难以竞争过更具吸引力的北上广深等一线大城市,甚至竞争不过一些中西部地区高校云集的城市,比如武汉、成都。
第二产业特别是石化、冶炼、能源等行业增长乏力,在技术和产业升级上急需突破。
知乎网友“博士说油”《 山东地炼企业现状及发展难题》
第一产业占比只有不到7.2%(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),难以形成有效的拉升。
什么行业能最快起效?
房地产成为“最优”选择。这是多年来很多地方(不只是山东)形成的思维惯性,房地产拉动经济增长“一抓就灵”。
问题是,发展房地产第一要有地,有地才能建房;第二要有钱,有钱才能把房建起来;第三要有人,有人才能把房卖出去。
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。地在哪里?
国家设定了严格的耕地红线,18亿亩不能突破。城市有规划,用地指标有严格限制。原本就人口密度高、土地开发饱和的黄淮海地区,也实在难以“挤出”土地,怎么办?
两项在山东最早试点的政策想结合,这个难题就“迎刃而解”了。
一个是合村并点,一个是增减挂钩。前者解决了土地有无的问题,后者让土地升了值。
山东是最早进行合村并点试验的省份,早在2001年山东省政府发布的规范“小城镇建设”第47号文件里,就对“合村并点”做过说明。
2008年开始实施合村并点试点的德州市认为,长期以来存在的村庄数量多、规模小,带来的“三高两难”是制约农村发展的瓶颈。三高是:
村级组织运转成本高,基层负担重;
二是空心村比例高,土地浪费严重;
三是基础设施建设成本高,公共服务水平低。
两难是:
村级管理水平低,带领群众增收致富难;
二是民主管理难。
大家族在村中的人口比例多,家庭宗派治村的痼疾难以割除。
“城乡土地增减挂钩”,即城镇建设用地增加与农村建设用地减少相挂钩,从以宅基地为主的村庄占地中腾出土地复垦,指标可以拿到城里来用。2006年4 月,当时的国土资源部在全国5个省(市)开展第一批试点,山东是试点面积最大的一个,占总试点面积的 35% ,周转指标2.59万亩,涉及178个居民点、近3万农民。
被扫除的法律障碍
有了发展的需求,有了政策的支持,法律上会不会有障碍?
合村并居,就是将几个邻近的自然村整合起来,建立农村社区。用一句通俗的话概况就是:拆除农民的房屋,收回宅基地,农民上楼。
这不就是拆迁吗?
论证的答案:不是!
首先,合村并居和征地拆迁出发点不同,对土地造成的后果也不同。
前者的出发点是改善农民生活居住条件,解决农村“三高两难”问题,而后者的出发点是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征收集体土地,并给予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以补偿。前者不会改变土地集体所有的性质,而征地拆迁是会将集体土地变为国有性质。
其次,由第一点衍生出两者在实施过程中方法手段的不同。
合村并居的前提的农民“自愿”,必须经过农民同意才能进行(在现实中演变成各种各样的逼迁、强拆都背离了合村并居的初衷),而征收拆迁是有强制性的,即使你不愿意,政府也可以强制实施。
第三,法律依据不同。
征收拆迁经过多年的制度演进,已经有了一套较为完备的法律体系,例如先补偿后搬迁、按时足额补偿、依法定程序进行、不降低原来生活水平等等。而合村并居只有试点和探索,本身是一项政策,并未有法律的适当规制。
正因为此,在涉及到程序、补偿等关键问题上,基层存在种种不适当甚至是过激的做法,强拆、断水断电、逼迁、补偿少、房屋价格评估低等手段频频出现,威逼利诱、软硬兼施,甚至是搞株连,早期征地拆迁中不规范的种种做法在合村并居过程中再次上演。而遭受这种种手段的农民,却不能像普通的征地拆迁户那样受到合理的保护。
有现实的发展需求,有试点的经验,还没有法律上的障碍,合村并居差的就是政府有力地“推一把”。
然而,这一推,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。
(未完待续)